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胡曉江:春秋幾何

來源:紅網時刻   時間 : 2025-11-10

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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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樹春天

是因為一場微雨,還是因為一夜薰風,春天才悄悄來臨?經過那片草地時,光禿了一個冬天的紅玉蘭枝頭蓓蕾點點;再經過那片草地時,竟是一樹春天了。滿滿一樹的粉紅色玉蘭花,層層疊疊、上上下下,似乎要把枝頭壓彎了。竟然沒有一片樹葉,竟然只有滿滿一樹的花。

有人在樹下拍照了,用手機自拍,或是讓人用手機為自己拍,拍人與樹的合影,不,拍人與花的合影。拍婚紗照的也開著車子來了,搬下攝影器材,讓青澀的新郎新娘在花樹下、花樹前擺著各種pose。

蜜蜂來了,蝴蝶也來了,在花間流連。蜜蜂是現實主義者,蝴蝶是浪漫主義者,但都是如此的投入,如此的愜意。

春天花會開,那樣的期許,是一個不經意的承諾,還是一次緣定終生的對視?沒有花海,一樹繁花也足以讓你心潮澎湃。一花一世界,一葉一菩提?;ㄖG,花之雅,足以讓紅塵中的你有了超脫世俗的清高。盡管那份超脫并不久長,盡管銅臭與喧囂又會將你打回原形,但花曾使你與眾不同,曾使你找回童真。一如涉入山澗清流時,你會找到“明月松間照,清泉石上流”的古老意境。

也許是傷痕累累,也許是結痂層層,你難得被什么打動,以冷漠作盔甲,還自以為堅強。只是,連春天都不能將你打動,對花事都無動于衷,你又如何去丈量冷暖四季?如何去披戴一襲風雨?

面對一樹繁花,凝視、祈禱、喃喃自語,忘記時光的存在,忘記你的存在。若有所思。仰望蒼穹。你會發(fā)現,遠處也有一棵樹,遠處也有一樹花。

夏日遙想

暑熱難熬,人稱苦夏,縱有空調,也只能是杯水車薪,徒增奈何。這就免不了遙想,想夏日以外的季節(jié),春、秋,或者冬。想不再炎熱的季節(jié),或者不再滾燙的物事。

想春雨灑在原野,灑在江河,那瀟瀟淅淅的雨,那綿綿延延的雨。原野綠了,一朵兩朵指甲般大小的黃色蓓蕾,像綠野里的星星;江河漲了,細細的柳枝淹在有些混濁的春水里,被性急的漩渦蕩去蕩來,扯遠扯近。最是霧迷時刻,山水一色,處處瓊瑤。秋季亦有妙處,白露初涼,歸雁驚月,搬張竹躺椅,在院落里想那副從古對到今的對聯(lián)“明月照紗窗,個個孔明諸葛亮”,再想那副老是記不住下聯(lián)的對聯(lián)“雞犬過雪橋,兩邊梅花竹葉”,仿佛時光已靜止不動。冬季當然是想些冰呀、雪呀,仿佛自個兒也冰清玉潔了。

這么胡思亂想,就生生委屈了夏季,看淡看偏了夏的濃艷、熱烈與激情。夏是石榴怒放,夏是蟬鳴高處,夏是火燒西天,夏是暴風驟雨。最難熬的還是熱,杜甫嗟嘆:“仲夏苦夜短,開軒納微涼”;岑參悵望:“殘云收夏暑,新雨帶秋嵐”。究其實,夏也有其清涼、清氣、清明的一面。比方水,比方柳、蕉、竹、蘭,這些物事,放在夏日不僅更有韻致,也更能顯現其秉性。只有夏,才能更加覺出水的冰凌、爽滑、清幽,一勺、一汪,一池、一脈,一川、一湖,凝如琥珀,潤如翡翠,躍如濺玉。一勺,是泉眼;一汪,是深井;一池,是清塘;一脈,是溪流;一川,是碧河;一湖,是波瀾。柳,是樹中的另類,說它妖冶也罷,說它憂郁也罷,我以為要是世間沒有柳,就好像只有直線而沒有曲線,只有方而沒有圓,該是何等的乏味。蕉是人文的,與柳相比,又是別一番風雅。雨打芭蕉,未知是芭蕉纏綿了雨,還是雨悱惻了芭蕉。竹,清秀、清雅,不僅染綠池水,也分綠窗紗。人類常說“陰庇”,是謂福祉,穿蕉拂柳,竹下打坐,那才是真陰庇、大福祉呵。還有蘭,那種容不得雜質的蘭,在夏日,在山澗,自由舒放,沉潛吐納,讓你覺出最后的清凈與堅貞。

閑坐,把腳丫翹在玻璃茶幾上,假寐。想往事,想世間的游戲規(guī)則,想游戲規(guī)則后的哲思、禪味或黑色幽默,想那些七七八八的、顛三倒四的俗事、俗人、俗情、俗理,不求答案,亦沒有答案。想那一勺靈泉或一川靜水,想那一襲柳絲或一葉芭蕉,想那一片竹林或一簇野蘭,心靜幾許,思遠幾許。窗外的欲望與喧囂,窗外的陽謀與陰謀,都在假寐之外。

睜眼,周遭鋼筋水泥、紅塵滾滾,靈泉靜水呢?柳蕉竹蘭呢?除了遙想,還能做什么。

秋紅又是

一葉知秋,真是不假,打山上的葉兒紅了以后,便知秋已很深了。但古人所云“一葉知秋”,恐怕多的是另一層意思,那葉不是燃燒的紅葉,而是憔悴的枯葉,那秋恐怕也是與惆悵聯(lián)在一起的。你看“無邊落木蕭蕭下”“秋風秋雨愁煞人”這些句子,把個秋天寫得何其傷感。

誠然,落葉凋零是一份凄美,但紅葉枝頭,赤灼如焰,卻是一份難得的壯美。印度詩人泰戈爾在贊美生命時這樣寫道:“生如夏花之燦爛,死如秋葉之靜美”,寫得壯懷激烈。我在稱道之余,又總疑惑:難道夏花就比秋葉更燦爛嗎?晚秋,碧空如洗。這時,我最想去的地方便是郊外,便是山野,便是尋找那瑰麗的秋紅。在蒼巖之上,在蒼青之中,那一樹一樹的生命之火,燃點了整整一個季節(jié),燃點了我冷卻的激情、久違的渴望、復蘇的靈感。那是一團意念的火,一抹意念的紅,一滴意念的血。那是拔劍而起時的吶喊,酩酊大醉時的放歌,克敵制勝時的狂笑。那是定格后的怒潮,凝固后的巖漿,坍塌后的赤壁。一片一片的紅葉組成了這一樹一樹的紅葉,一樹一樹的紅葉組成了這一山一山的紅葉,一山一山的紅葉組成了這無邊無際的生命的底色。也曾有過黃葉,但那不過是紅葉的前奏和序曲。慢慢地,黃葉變成了紅葉,醉紅、絳紅、深紅、紫紅,紅得耀眼,紅得心顫,紅得酣暢淋漓,紅得歇斯里底。紅,才是高潮,才是華彩,才是豪邁的收筆,才是嘎然而止的尾聲。因為紅葉,秋雨的凄冷、秋風的蕭瑟、秋霜的肅殺,都變得不足掛齒。摘下一片紅葉,撿起一片紅葉,放在手中細細端詳,那葉脈竟似溝紋,那葉片竟似手掌。那是握過鋤柄拿過扁擔搬過磚坯捏過筆桿擦過血漬揩過眼淚的手嗎?那是掏過牛糞撬過石頭提過水桶砍過荊棘摟過柴禾抱過小孩的手嗎?再細看時,那葉脈又似一棵光禿禿的樹,那葉片又似一塊紅潤潤的土。

紅葉終將去,卻沒有半點哀怨與頹喪,瀟瀟如紅雨,翩翩若紅蝶,雨蝶紛飛,亂紅漸瀉。

秋去秋來,秋紅又是,領略了秋的真諦以后,我真想將泰戈爾的詩句改成:“生如秋葉之燦爛,死如秋葉之靜美?!?/p>

深冬墨竹

墨竹是屬于冬天的。當一管狼毫颯颯幾筆將竹搬上宣紙時,我驚異于那筆法的洗練與夸張、老到與精巧。

先畫竿,再畫節(jié),再畫枝,再畫葉,再畫石或蘭作些點綴。墨的清香,墨的素潔,黑白之間挺一竿鮮活的竹。

竹,我是熟悉的。在故鄉(xiāng)的山山嶺嶺,細細的竹葉撐開一片蒼翠的天宇,使寂寞的群山變得嫵媚多情。它們不似蒼松獨立山巔,傲視群倫,不在陡峭的懸崖上作凌空的表演,而是和睦地聚集在一起,枝葉相連地亮麗出一方不俗的景致。它們的葉片纖細,枝條柔軟,頗有些“弱不禁風”,我一直是將她們與女性聯(lián)在一起的。可就是這清秀的竹,卻與蒼勁的松、傲放的梅并稱“歲寒三友”。

確乎,它們未曾凋零過,秋風蕩滌也罷,朔風呼嘯也罷,它們沒有丟盔棄甲,淚雨簌簌,依然挺秀高潔。在僻靜的角落里,竹不卑不亢地聳立著,如一位剛烈的貞女。

竹落宣紙,突然想起“難得糊涂”的鄭板橋功不可沒。他觀竹、聽竹、畫竹、寫竹,時時竹上心頭。他寫竹的高潔,“一節(jié)復一節(jié),千枝攢萬葉。我自不開花,免招蜂與蝶?!彼麑懼竦挠难?,“一竹一蘭一石,有節(jié)有香有骨。滿堂君子之人,四時清風拂拂。”他也寫竹的清爽,“一兩三枝竹竿,四五六片竹葉。自然清清疏疏,何必重重疊疊?!?/p>

畫竹如樹人。先畫竿,人必須有健康的軀體,剛直不阿;再畫節(jié),人必須有氣節(jié),有理想;枝和葉昭示人的音容笑貌、舉手投足;或石或蘭的點綴,則象征著生活的環(huán)境,亦可引申為交友之道,非石非蘭的朋友不可交也。

與墨竹對視,一位似曾相識的老友姍姍來臨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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